你的手机号是我的生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：琼

     认识周军纯属偶然，只因为他的手机号正好是我的生日.
    那是个倒霉的日子,上午逛书店被小偷摸走了钱包,中午回宿舍放下东西,上了趟厕所回来,舍友已经锁门上课去了,我摸遍全身，只剩下半卷卫生纸和忘在口袋里的手机.突然鼻子发酸，心里堵得慌,有种想哭的冲动.这一天,真TMD倒霉!不想打电话告诉朋友说自己多么多么倒霉，早已经习惯把自己的尴尬事当成笑料娱乐大家，我怕他们会跟平时一样大笑不止,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.
    也许当诉说对象是个陌生人时,会容易接受一点,我决定随便拨一个手机号,我选择了我的生日:13*****1221.我发了个短信:你好,你的手机号正好是我的生日:)可以陪我说几句话吗?过了大概10分钟,在我快绝望的时候,对方回过话来:你好,我们好象不认识吧?不过我们可以聊几句.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?
    我终于忍不住把一整天的倒霉事一股脑儿全发过去,我需要倾诉,我需要发泄,我也需要,安慰.他建议我出去走走,晒晒太阳,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也成,这样等舍友回来就不会那么漫长了.他问我钱包里有什么东西，损失大不大,需要帮忙吗.我说钱丢了事小,最主要的是我的身份证图书证都在里面,补办是件及其麻烦的事.他建议我先报案,再等两天,看能不能找回证件,过两天再挂失,重办.也只好这样了.
   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，我看着黑乎乎的屏幕发傻,舍友回来的时候,我已经没了说话的情绪.抓起包冲向派出所报案.一连几天,我都忙着钱包的事.运气还算不错,第三天派出所通知我有人拣到了我的证件,我不用补办了.
    手机响了,13*****1221,是那天那个人,他问我事情怎么样了,我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了,他说有点担心我,所以问一下,如果我以后还有什么烦心事一样可以跟他说,他叫周军.
    如果不是第二次发生钱包被盗事件,我想我可能会忘掉周军这个名字.我实在是个很倒霉很大意的人,一学期居然丢了两次钱包,有了上次的经历,我基本上知道该怎么做,然后，我给周军发了短信,告诉他我的钱包又被偷了,等待回信的时候,我在想,也许他已经忘了我这个两个月之前打扰他,之后又消失掉的冒失鬼了.没想到，他还记得.他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,他说我总是那么马大哈,让人担心.他的口气就象某个熟识的朋友,大哥.我笑了,虽然我真的很倒霉.
    我们开始在手机上聊天,短信来短信去,有时候一天二,三十个短信,几乎无所不谈,他常常感叹,已经很久没跟人这样坦白地聊过了.无数个短信之后,他在我的脑子里有了个模糊的印象,J城人(和我所在的L城一在东南，一在西北),比我大五岁，在一家国营公司搞销售,常常出差，跑了大半个中国.他说,我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惊喜,他认识好多好多人,可以说相识满天下，然而真正能谈心知心的几乎没有,在和我说话的时候,却有种倾吐的欲望.他说秦岭，我真的很怕你有一天会嫌我烦,嫌我罗嗦,可我真的很想把我自己告诉你,把一个真实的自己放在你面前,真的,遇到一个我想倾诉的人太不容易了.
    在一次偶然谈及中,他讲了他的初恋，暗恋5年的女孩,最后嫁给了他的朋友.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疼，回想起自己也曾暗恋过一个男生6年,最后为了顾全朋友,只做了个看客.我苦笑着安慰他，天涯何处无芳草，那只花也不一定就是最香的,好的还在后面.他只笑了笑.
    在我的感觉中,他并不象我以往所认知的商人,更多的时候,他象个学生，象个孩子,热情,善良,脆弱，敏感,天真,直率.我想,这跟我们交流的方式有关,我们甚至从没听过对方的声音,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手机上小小的屏幕,不仅不必面对面,而且每一次的说的话都不能超过330个汉字,也许,我认识的他,只是隐藏在商人生活背后的他吧.
    有一天,周军忽然说他想来看我,我愣住了,我很少去想现实中的他,商人的他会是什么样子,我很满足现状,如果这样一辈子下去，不也挺好的吗.我说太麻烦，不用了,他却很固执地说一定要的,那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,一点都不麻烦.我还是坚持不要，周军急了,第一次拨通我的电话,很温和却语气有些固执的男声,普通话很标准.
    他说,秦欣你干吗不同意呢,我发短信输入太慢,我急,我打电话你不会怪我吧?我是真的很想去看你,为什么不可以,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见面,一辈子发短信?我很想告诉他我就这样想的,话到嘴边却成了以后再说,我隐约感到直接的拒绝会让他伤心,他太敏感了.幸好他的注意力被我的声音转移了,他说我的声音很好听,早知道就早点给我打电话了.赞美让人开心，可我还是比较习惯以前的相处方式.
    周军开始给我打电话,他说想听我的声音.因为实验很紧,我一周有四天都泡在实验室,实验楼里手机没信号,所以他常常打不通,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抱怨了,我说没办法实验紧,问他会不会生气,他说不会,他永远不会生我的气,因为他喜欢我.我沉默了,潜意识里自动挂掉电话,关机.我想,我需要好好想想了.
    喜欢?对一个发短信认识,只听过声音的熟悉的陌生人?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浪漫得可以忽略现实的人,这样的感情一点基础都没有,也许，只是建筑在幻想上的新奇感,也许，喜欢的只是自己想象中的影子.而事实上,我们的世界除了手机之外,毫无交集,如果哪一天手机忽然失效了,那我们,就纯粹是大海里的两滴水了,即使咫尺擦肩而过,也不会稍稍停留.我忽然有点害怕,说不清是因为他的表白,还是怕真的有一天手机会失效.
    重新打开手机是2个小时以后,短信铃声一直响,他已经发了16条信息了.刚刚开始是问我怎么不回话,接着他说他知道我的手机肯定又没电了,他会等,然后他说他在想我,想我的样子,他轻轻地描述着他想象中我的样子,我的脸,我的头发，我的身材，我的神情...他问我那象不象我,我第一次对他撒谎，我说不象,一点都不象.我不知道一个人的想象居然可以准确到这种地步,只除了他说我是短发错了(今年才留的长发)之外,我几乎怀疑他曾经见过我了.我很疑惑地问阿语,可能有一个人能把从未见面的人想得那么准确的吗?阿语说，只有两种可能,要吗见过,要吗那个人实在太想另一个人了,用心地想.
    我们永远不能低估神奇的力量，一些让人感觉到神奇的巧合,往往被解释成缘分,对于爱情命运论的我，那不啻是命运的暗示,无法抗拒,也不想再抗拒.
    L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,周军说他已经准备出发了,来陪我过生日,他说他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礼物.看着手机，我笑了,有些无可奈何，也有些甜蜜。我开始期待21岁的生日.
    然而，他却消失了,如同空气中的泡沫,消失了.在离我生日还有5天的时候,他再也没有过任何消息.在没有他电话的第二天,我开始有点心慌，却忍住了,我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太忙了.第三天,我开始着急，但我安慰自己,也许,他已经上了飞机.第四天,我快忍不住了,我努力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,也许，他只是想给我一个惊喜.第五天,夜里11点，我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寂静,拨通了那个电话,等待我的，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嘟嘟长音,在第二十一声后，我放下了电话.
    21岁的第一天,早上8点，我的手机响了,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，他问我是不是认识周军,我心里开始发慌,有种不好的预感,他说，周军死了,是车祸,抢救无效,昏迷到两天前,停止了呼吸.后来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我再也没听到,只是最近机械性地挂了电话.周军死了,死了,再也不可能来了.
    21岁的生日,我静静地坐了一天,从早晨到午夜.我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,手机里六天前的留言依旧:秦岭，现在时间过得好慢,还有一百多个小时才能见到你,我很期待...我现在觉得这些年最幸运的事就是选了这个电话号码，真的...你猜到我要送什么给你了吗,呵呵,好好猜......忽然想起一句话，是偶然玩网络算命时,对12月21日出生的人的命解:12月21日出生的人永远不会有长长久久.
    一个星期后，我再一次拨出我的生日号:13*****1221--对不起,你呼叫的用户已停机--